第十六章
(1)
就在正式上课的第一天,中午我回家吃饭,正在炒菜时,接到一个归属地是邻省的电话,电话中说:“你是李全的班主任吗?有人要打李全,班主任你知道吗?”伴随着吸油烟机的轰鸣声,我听的一脸懵圈。等到下午1:40多,我起身回学校。到学校后,我走到办公楼下时,发现李全正在那唯一的教师休息室里,旁边的保卫处还有两个学生,正在做笔录。我进去看李全,发现他似乎刚刚哭过。
我进去询问李全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。他说,他中午出去,走到外面公交车候车区,与那两个人碰上,他看了那两个人一眼,他们就说:“你他妈的看我干什么?操,你他妈傻逼啊?”然后他就和那两个人骂起来。我说后来呢?他说,骂完之后就去网吧上网了。下午回来时,那两个人带着一个宿舍的人就拿着棍子到他宿舍,他就下楼,那伙人追过来,他就先给他爸爸打电话,然后就和他们打起来了。
这个过程,他当时讲的似乎很详细,我问,他答,一共讲了十多分钟才讲完。不过我现在只记得这个大概。随后我就问他一些其他的事情。
“你家在××县,但你爸爸是从××省××市给我打的电话。”
“对,我家户口还在那,但我家已经搬走了,户口没有去动它。”
“你曾经也在××市读书吗?”
“我在××县××中学读的,后来去了××省××市的中专读,读了几个月,那里不好读,家里就让我转回家乡的学校去读,来这儿以后,因为我不是应届生了,所以只能读畜牧兽医。”
“那你在哪打过工吗?”
“我在那个学校退学后,我去××省打过工,电子厂。老师,我实际上想去读高中的。”
“那你可以回去复读,然后考高中啊。”
“老师,你是外地来的你不知道,这里初中现在不让复读。初中毕业要么读高中,成绩不好的必须去中专读。”
“那如果不读中专呢?”
“那就不读了呗,出去打工。”
当时还有一些其他对话,只是我不记得了。我记得的就是这些。谈话过程中,李全也在询问我的情况,我也就大概讲讲。我也问了他为何要搬家,又为何不在外地读初中等,主要是他父母在外面打工,然后就在外面安家了,由于户口限制,必须在老家读初中,即使户口迁走了,义务教育阶段也必须在老家读。但毕竟当时是在处理他们打架的情况,我也就没有多少时间跟他聊太多。
我理解国家为扶持中等职业技术教育而做出的努力。每次相关的改革和政策颁布,这些学生都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。可是这些棋子,对于他们各自的家庭来说,却是家里的一座山。
(2)
随后,我去旁边的保卫处,我让李全不要过去,以免串供或发生冲突。在保卫处,我询问另外两名学生具体的情况。他们说,昨天晚上,他们俩在外面,在车站那里,他们俩在护栏旁边,李全在护栏另一边,李全上来就冲他们吼,然后他们俩就骂回去。今天中午,李全去他们宿舍找他们麻烦,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。后面又讲了很多。当时他们俩说的好像比李全详细,但是李全和他们俩说的有很大分歧。第一,时间就对不上。一方说是中午,一方说是昨天晚上;第二,对于二次报复,这两个人说是李全去找他们麻烦,到他们宿舍时,李全说:“杨××,王××,你们他妈的给我出来,昨天晚上那事怎么解决?”然后他们俩就出去打李全了。而李全说,他中午回宿舍,另外两个人带一群人到他宿舍,问刚才那事怎么解决,然后在宿舍同学的保护下才逃出宿舍,给他爸爸打电话的。
随后,我试着从两方说的不同时间和地点,去问这两个人,他们又改口,说是今天中午遇到的。我问,那前一天晚上呢?“前一天晚上就遇到了,他记仇,今天中午又来找麻烦。”我好奇的是,前一天晚上那个时间,是学校的休息时间,门口已经不允许学生外出,他们到底是怎样遇上的?当我询问时,他们都在回避这个问题。
后来李全从旁边来到保卫处,两方在保卫处里有开始吵架,我和保卫处的徐老师将两伙人拉开。接下来,让他们对质,对质期间所有言论也是有分歧的。
那么,他们中午从宿舍出来后,又是怎样打起来的呢?两伙人的说法最终趋于一致。
中午从宿舍出来后,综合班的杨××和王××手握木棒,追赶李全,李全就在学校里面跑,跑到了旁边的教师住宅。在教师住宅楼道里,被杨××和王××追赶到楼顶。在楼顶上,李全发现楼顶有一根钢管,就捡起来握在手里。两人看到李全拿起钢管,就转身跑下楼。到了操场上,两伙人遇上开始殴打,但李全却被杨××和王××手持木棒打伤,而李全的钢管却没有打到两个人。随后,他们在追逐时,碰上了梅副校长,梅副校长给保卫处打了电话,保卫科来人将他们抓获。抓捕过程中,由于保卫处老师手里没有设备,因此用了一定的时间追赶加劝告,才将三个人抓到保卫处。
我在保卫处时,问了三个人很多细节,当时我觉得自己就像讯问的民警一样。我是想把整个过程都摸透,然而三个人都在回避一定的细节,无论我怎么询问,他们就是拐弯抹角,不予正面回答。我只是确定,前一天晚上23点以后,他们确实见过面,然而应该没发生什么。第二天中午他们在去网吧的路上,发生了口角,原因则是各执一词。杨××和王××两个人说的时候,总是反复说“我看他要揍我们,所以我们先动手了”,这句话说了很多遍。我说:“你凭什么认定人家看你就是要揍你?那我现在也在看你,能代表我要揍你吗?”两个人则不说话了。
保卫处让他们各自写出情况说明,但他们写的都很简短,归纳起来就是:对方先找茬,他们就打起来了。描述打架的过程也是避重就轻,都试图推脱自己的责任,将自己殴打对方的情节尽可能隐蔽,以起到夸大对方殴打自己的效果。这就是他们写的情况说明给我的感觉。情况说明的具体内容,以及我问的那些极其详细的细节,至今均已忘记,但情况说明给我的这个感觉却一直记得。
两方写情况说明时,正好就在我面前写的。杨××和王××在写的时候,偷看李全写的文字。杨××和王××则说,“你别撒谎,怎么回事就是怎么回事”,李全也回怼。于是我让他们分开写,不许互相看。杨××和王××说,“老师,操,他写的明显就不对。”保卫处的一位老师说:“别说话,自己写自己的。”
两方做好笔录,签字按手印,同时交上情况说明后,保卫处便进行调解。让两伙人握手言和,保证以后不再打架,毕竟都是在同一所学校。这时,我才知道,对方有一个人是二年级的,但这时已经重新入学,在一年级重读了。调解完了以后,其中一个人说,我不想读了,马上要退学了,读着也没意思。我说:“不管怎么样,我也不会说向着你们谁说话,你们做事都心平气和,打架都是两败俱伤,你们现在打完架,有什么用?解决问题了吗?还有你们俩,就那么怀疑他要揍你?你们一口一个‘他要揍我’,我现在一直看着你,怎么我就要揍你啊?还有你,李全,多大点事啊?我跟你们说,我以前也打过架,可是打完架发现,没有用啊,问题解决不了,两败俱伤。这样吧,你们互相赔礼道歉,这件事就过去了。”
他们互相赔礼道歉后,就分别走了。自始至终,综合班的班主任都没来到保卫处。后来才知道,他也是心累。我也心累啊。
调解过程中,保卫处要求杨××和王××带李全去检查伤情。但过后我问李全的时候,他告诉我,是他自己去检查的。还好没有伤到骨头,过两天再看时,伤口已经结痂了。
(3)
处理完事情以后,我回到学生处办公室。陈老师说:“你们班那个,处分是少不了的。”我说:“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,按学校规定来办。”我虽然会保护自己的学生,但他们犯了错误,必须承担应有的后果。
在办公室,高老师让我根据资助科拿来的那份之前分班用的表格,按各个县份进行分类,统计从各个县来我校就读的人数。我按表格中有的没有县,只有乡镇,我一边根据自己的了解,一边百度,一边问高老师,最终用了至少两个小时,把学生按不同县份分类并统计了人数,也相当于统计了各个县份的学生名单。对于完全没有地址的,我也单独列出来了。高老师说,不怕,学校这边会处理。
过两天,我们接到通知,在这周的周五下午4:10下课后,召开全校教职工大会。开会地点也让我很意外,这是一处被我忽略的建筑,是大礼堂旁边的一栋小楼的三楼会议室。
这期间,保卫处和学生处也在联合拟定这次打架的处分文件。
(注:《我当老师的这一年》是纪实文学作品,不是小说,所记录的事情真实发生,无虚构,无篡改,无艺术加工,《我当老师的这一年》系列连载的所有博文均禁止转载,详情请阅读连载声明。)
30 条回复
你这才一年,我都快20年了
小学生管理上怎么样?
一波小水,把自己害死了
哈哈?,老师也要操不少心。
这点事算啥,后面我会讲发生的大事,让我成为了“名人”。
哈哈,期待还有啥大事…
这居然是连续的故事
你以为呢?连载?
当老师是份操心的活。除非你在后勤。
这件事已经不算操心了。真正操心的还在后面。